甘南速记
从青海巴颜喀拉神山的北麓
从甘川交界郎木寺镇深遂的洞穴
从甘青交融的西倾山东麓勒尔当苍茫草泽
从阿尼玛卿雪山的亘古绵延
甘南被时光之掌激活
成为壮美的河流、山川、森林和草原
这是一片神性的土壤
晨晖中蕴藏辽阔的草泽和带露的格桑
夜岚里吹生格萨尔的弹唱和龙头琴的召唤
是人与兽的生死交融，还是血与泪的跨世告白
是甘南彻夜璀璨的灯火未眠
还是远古飒飒作响的神秘之书
被生动的故事拭去了尘埃
訇然而起的钟鸣声
是雪域高处的雪莲瓣瓣颤动
为何生灵的周身如此愉悦
谁的身影穿越冰川和千年神迹
谁的声音亮过天地玄黄
在生存的年轮上刻下探求者倔强的影踪
夜里独白
昼夜闭合的格桑
那彻夜未眠的相思之苦
都在深夜里潮水般涌来
今夜月光照彻草原
你就是那格桑喂养的花朵
在孤寂和羸弱里成长
那些在民谣和奶香里浸泡的情爱
在昼的光影里沉睡
那在黑幕下发出的浅浅歌吟
是你相思孕破的呼唤吗
为何在落日的余晖里呜咽
那遗落爱恨掩埋痛苦的信笺
在沉幕中透过时光被红尘翻动
那些堆砌在暗夜里的海誓山盟
那些潜藏在灵魂里的彼此凝望
在黑夜里长成月亮的手臂
迫使我倾听你的声音
塞尔布
远处有生灵把倔强的头颅
潜进冬日的苍凉
把思绪和咏叹展现给茂密的丛林
还有路径两侧疯狂舞动的芦苇荡
面对辽阔的金色草泽
野棉花在赛尔布倾情吟唱
其实我一直震撼
横空出世的天地灵物
更像矗立尘世的天神
用巨掌擎起谪居人间的神工鬼斧
这大自然的精灵呵
人类只有震颤和仰望
我的灵魂倏忽间驻足金色山谷
浸满泪水的诗章迅速激活
回首中一条盘山公路如银链飞动
在乱云飞渡中托起苍烟荒岭
似苍狗云翳的媾合……
羚城浅吟
远处没有羚的身影
只有羚的浅吟
伫立在青藏高原的特色小城
湮没在暗雪的悄无声息中
在黑错寺的周身把虔诚的心思萦绕
是千年修行的尊者米拉日巴
目光触摸着伸向远方的神秘影踪
一切有关羚城的传说
在南木特藏戏打开的情节中迅疾的匿迹
没有人去热衷于探寻它的前世今生
格河和洮河是两条或大或小的血脉
穿过或环绕羚羊之城
把欢乐和怨恨浸透那仰望的众神
美仁草原
美仁草原是羚的一双眼眸
在生灵们踏足沉睡之域 寂静如处子
甘南最美的身影
在人类的赞叹中如远古沉寂的画卷，
把美妙的身段在摄影师定镜瞬间舒展开来，
屏住呼吸 雪域的画图
在艺术家惊叹的神色中摇曳而来
还有谁会不钟情于羚城的壮美
远望当周神山耸立在小城的心脏
就像远古与时代的对话
有思想碰撞的火花 也有诗意的呢喃
秋染霜林 沿勒秀逆行
晨曦中洮水汩汩而动
那生命隆起的背影挥洒成羚城最美的时光
羚羊故事的传唱是那一段月光
拉姆闪亮的美眸在灵魂里潜藏
倾听众生的妙音在虔诚里如洮水流淌
羚之城就是青藏之窗
格桑是美仁草原上带露的芳香
那神骏踩动的蹄韵布满游牧的欢畅
是晨钟暮鼓的眷顾吗
为何有藏羚羊轻盈的唤醒牧人的故乡
为何龙头琴弹唱格萨尔史诗如梦回响
以上篇目原刊于《延河》2021年第9期（下半月刊）
欧拉的羊
在欧拉秀玛深处
我与一群信念执着低头吃草的羊群相遇
内心孤独的时候，羊群静寂的想些什么呢
远远地注视那些埋头觅食的动物
偶尔抬起的眸子里裸露的善良
让尾随其后的我自残形秽
该对这些胸怀辽阔的生灵低诉些什么呢
我感觉手足无错，耳鼓发红
还能聆听到羔羊们轻盈的脚步声吗
我无法回答上苍的诘问
以及空旷的草场给一个游子的启示
那双被夜露打湿的眼睛
瞳仁里只留下一次与远方羊群的对话
那个走远的背影，是我们来世蜕变的模样吗
河曲一隅
晨曦被鸟声撩开惺忪的眼
跨越时光，我铺开一张岁月弥漫的首曲画卷
瓦砾和石经堆砌的痕迹
在一幅幅陈旧的灰光里
浮现上古年代沉重的背影
一片雨水里长高的白杨和红柳
在一排排历史镶嵌的印痕里坚韧地拔高自己
一直让顽强的枝干翻过几个世纪大批游牧者的行进史
在今夜养育河曲马的草原上急切地倾诉......
眺望那片天边一隅的风景
小小藏寨孤寂的影子
在我深情地远望中泪眼朦胧
唯有诗人们扬起牛角酒杯
把沧桑岁月歌吟成辽阔和壮美
众神在柔美和阳刚中编织阿尼玛卿的呓语
而鲜活的格桑将我的视线
延伸到那段悲情弥漫的故事里
初春行吟
我在初春的翅膀上贴近时光的驿站
空气里带着清寒和料峭的风
一切的风景都沾满了泥土的清新和残冰的破痕
我俯视甘南大地
春的消息在沉寂的夜色里粗犷的穿行
把黄河和白龙江的肤色涂满银子的光泽
森林和群山竖成伟岸
众兽的目光瞭望远处洮水在春梦中复活影踪
有生灵在呢喃的春风中吹醒黎明
可爱的春，娇小的身躯
在高原隆起的胸口打着一声声口哨
撩拨着谁的一片伤情
严冬的衣衫已被春的玉指揭开
裸露出新生命的肌肤
那是众生今年的寄予吗
我在这空旷只剩骨头的缝隙里
瞅着不老的江河和花儿的芬芳
迸出大地的硬壳，一路奔腾而去
触摸那片初春的衣衫
我和春天的内心只隔着一缕阳光的距离
今夜我伫立在祖国的西部
厮守冷雪在一片片大野中逐渐消融
想那三河一江涌动的咆哮
会在初春的梦歌里喷薄而出
一群灵魂就这样被草原的残雪沉寂着
与牧帐前深浅不一的脚印对望
我的眼眸堆满甘南春的身影
哪朵云会放弃与冬日的对话
把塬上的暖风在雪域空旷的深处痴情地怅望
聆听时远时近的龙头琴声
我的内心沉重，黑夜被宁静覆盖。
牧风，藏族，原名赵凌宏，1970年9月出生，甘肃甘南人。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作品入选《中国散文诗一百年大系》《中国散文诗百年经典》《中国当代百家散文诗精选》及散文诗权威年选。著有散文诗集《记忆深处的甘南》《六个人的青藏》《青藏旧时光》，诗集《竖起时光的耳朵》。曾获甘肃省第六届黄河文学奖、甘肃省第五届少数民族文学奖、首届玉龙艺术奖，鲁迅文学院第22期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创研培训班学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