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
那些干枯的荆棘，立于坟头
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春雪已经开始融化了——
落脚处，大地以洇湿的方式
轻易抵达生命的柔软
盘旋在天际的那只鹰隼
早已落到山的另一边去了
年过半百，仍旧无法摆脱
猜忌、惦恨和斤斤计较
这是多么悲伤的一件事情啊！
我和兄弟姐妹们，还在母性大地上
反复书写着，人世温润
原刊于《四川文学》2021年第7期
午后
阳光正好，沿着黄河走了走
闹市停歇处，半爿小院里
青狮背上端坐的嘉木样大师
轻轻打开手中的智慧书函
莲花灯下，一只叫大饼的肥猫
在梦中诵经。春天的孩子跑来跑去
山子石，是一条街的名字
留着小辫儿的咖啡师，用心磨着
时光里的所有余味
原刊于《四川文学》2021年第7期
西藏
人们常说，在西藏，在雪域高原
抬头就能看到佛陀，菩萨，和救度母
或者，可以谈天说地，洗涤心灵
至少也能找到，真正的流浪
而你所不知道的是，在青藏
灼人的阳光，打在歉收的麦芒上
就是我们逃离的方向
出生在世界最高的地方
半个世纪以来，并没有看到
过高的山，太蓝的天，和自由自在的流云
鹰隼，在带走祖先肉身的同时
也会从地面上，一遍又一遍地掠走
羸弱的生灵
远离故乡三十余载，还是喜欢
爬在泥土最松软的地方
看那些忙碌的蝼蚁，来来往往
不停搬运着，糊口的食粮
灯盏
给每一座山都赋予伟岸的神话
给每一片海子，留下温婉的传说
冰雪凄迷的青藏大地，酥油花
就会在零度以下盛开
今夜的卓尼普，农耕渐远的村庄
又被一盏盏面灯仔细点亮
岁月幽暗之处，所有的牲畜，器物
还有那些肉眼无法识别的生灵
将和我们一起，走出无明
路上的人，都是我们的亲人
他们途经的地方，一条又一条河流
开始解冻
立春
黄河已经到了最为消瘦的时候
凫水的绿头鸭是北国最鲜活的生灵
蒙尘的薄冰，开始一块块融化了
宛若，大地上洇湿的字迹
那只灰雀是什么时候站上苇杆的呢？
贴近地面的地方，几株苦苣
留存着，庚子年最枯败的记忆
向阳的墙角，已经有了新的绿意
老人们常说，这一天的微风不燥
就预示着，来年的风调雨顺
五年后的这个立春，再次翻开
能证明您离世的这截纸头时
突然明白了，我的高原
早就已经回不去了
转身的时候，天气已经很凉了
那么多的人，仍旧热衷于
围观一场又一场闹剧——
我们都欠这个世界，一份静谧
雨水
辛丑年正月初七，最后打开的这个院落
残叶遮蔽。两头石狮，落拓，沉默
多像一对年迈的兄弟
北方的天空下，众生都在等待雨水
亲人们又都回到雪域去了
越来越瘦的河面，波光粼粼
年夜
这个季节的风，清矍，透澈
完全符合，记忆中你的样子
绿头鸭笨拙地飞起，又落入水中
——穷尽半生，还是没能学会
给世界和自己，合适地留白
纵然早就知道，胸有鳞甲
可还是愿意相信，仁慈的心
就是守护不堪的最后一道门户
究竟需要熄灭哪一盏灯
才能点亮，内心的无明？
又一年的春天就这么来了
满河道的冰凌，发出断裂之声
刚杰·索木东（1974—），藏族，又名来鑫华。甘肃卓尼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各类文学期刊，收入数十选本，译成多种文字。著有诗集《故乡是甘南》。现供职于西北师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