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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我不曾活过,不曾爱过

这一地的白,洋洋洒洒,梦幻般

隐藏了腐朽和堕落的声音


冰凉的河流,从时光里醒来

泛着珍贵的光芒,像一条燃烧的绳子

拯救高原上两个孤独的影子


草木暗自枯萎,又暗自孕育

一次次放弃,又一次次坚持,我们的一生

都倾注在这一地的白里,变得柔软


2017年2月6日于临潭县城关镇西大街


        随记:春节假期结束,从碌曲来临潭的公路上雪很厚,经汽车碾压后,都结成了冰,非常光滑,比较难走。一路上,不少拐弯处有车辆翻倒在边沟里,显然是没有安装防滑链或车速过快所致,幸好大都没有人员伤亡。我们走得更加缓慢,更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那时候


我们趁着雨后的湿润,去采摘山野菜

草叶上的露珠,打湿鞋子和衣袖

蕨菜,像胖嘟嘟的小手,笨拙地

攥着晶莹的糖果,不愿伸开


那时候,我们在草地上猜拳

手指比划着:石头、剪刀、布……

那时候,肯定猜不到——

现在枯枝一样的双手,一遇雨天

就断裂似的疼痛,难以自由伸缩

像我们卑微的存活,进退两难


2018年5月10日于临潭县石门乡党家磨村


        随记:已经整整二十年没有去对面的青草坡了,刚走到半山腰,发现植被早已茂密得“挤”不进去了。过去,我们放牛放羊,满山都是路,毫不夸张地说,闭着眼睛也能找到上山下山的路。如今,置身于满目苍翠间,连转身都显得有点困难。



途中


河水又涨了。群山里的刀告小村

你的脚印像一抹绿,融在牛粪味儿浓烈的炊烟里

夕阳无言,在山口,掩面微笑


蘑菇、蕨菜,就在脚边

但你不能带她们回家,夜色太浓,路太长

你还得忍着孤独,继续赶路


几颗星,悬在半空,被风吹得左摇右晃

河水哗哗,像妻儿,在一个叫桑多的小镇

唤你回家


2018年6月9日于临潭县城关镇西大街


        随记:去卓尼县刀告乡看扎西才让,他在龙多村驻村,开展精准扶贫工作。住在村委会二楼第一间,既是办公室,也是宿舍。门口靠墙安着一个生铁炉子,炉火旺盛,靠窗的位置处有两张很窄的床,中间是一张破旧的办公桌,摆满各种表册资料。他带我们去了龙多对面的树林折蕨菜,捡蘑菇。返回时,已经夜幕降临。



甘南草原多云


我一直固执地低头,固执地赶路

像一只蚂蚁忘记仰望天空


我一直固执地相信,天上的事物

离得太远太缥缈,脚下的青草和泥土

磨砺着内心的卑微


我一直固执地排斥,白天的到来

排斥阳光下那些越来越黑的东西

和越来越聒噪的生活


而此刻,甘南草原多云

一片片乌云,正好为我的固执

找到了一个被践踏的理由


2018年6月15日于甘南州合作市


        随记:在甘南,可以说是有云的地方就有雨。下午经过麻木索那时,雨大得像天空被谁戳了个窟窿。许多车辆打着应急灯停在路边,但我不能像其他路人那样停下来等待雨停,只能降低车速缓慢行走。妻子值班,晚上孩子没人陪,我得天黑前赶到玛艾镇。



我们也有了梦幻的色彩


四十年,弹指一挥间。故乡——

突现陌生的惊艳,一片一片的绿

覆盖了儿时荒芜的山川


亲人一个个离开,但他们的身影

树一样,站在山坡上,阻挡住了

风沙和扬尘


满眼的绿,海浪般涌来

我们像一群鸟雀,在山林间穿梭

瞬间,我们也有了梦幻的色彩


2018年7月26日于临潭县城关镇西大街


        随记:这几天晚饭后,只要天晴,我就跑到古战、大路石山、尕弯梁等观景台去拍夕阳。有时山顶的观景台风很大,吹得人直哆嗦;有时夕阳和晚霞很短暂,转瞬即逝,但这短暂的辉煌和瑰丽,却能带给我一种宁静的心境。或许,这就是我最近一段时间来迷恋夕阳的原因之一。



高原上


九月就开始下雪了

我像一棵小草,提前接住了

你递过来的寒冷


你知道,我不是一个惧怕冬天的人

我只是和众多的苏鲁花一样

习惯了在高处的风声里,颤栗如夜


雪花,是我在高原漫长的沉默里

唯一温暖的话语,欲说还休

但它,具有短暂的柔软和长久的冰凉


我反复呼唤你的名字,而高原

始终缄口不语。一段旧时光,风一样

穿破一张又一张发黄的纸


而我,刚好在返回的垭口里

在一张纸的破损处,在苏鲁花凋零之前

接住,你长久的冰凉


2018年9月17日于临潭县城关镇西大街


        随记:最近对帮扶村和帮扶户又作了调整,将我从原来帮扶的新城镇下川村调整到肖家沟村千马勺社,从每人帮扶两户贫困户调整到了每人帮扶五户。今天,去千马勺对新帮扶的五户进行入户摸底,了解帮扶户基本情况,补填五年来的各类表册资料。返回时,天空中挂着一轮细细的月牙。



望故乡


雾藏在山里,树藏在雾里

鸟鸣藏在枝叶里,梦藏在鸟鸣里

一双翅膀在梦里,翕动着

草叶上露珠一样的故乡


羔羊跳来跃去,像儿时的萤火虫

明亮在远失的日子里

睡在地下的亲人,翻身坐起

齐刷刷挥舞着枯草般的双手


他们,似乎望见了我归来的身影

借风推开雾,借树捎来消息

借鸟鸣照亮回家的路,借露珠唤醒

迷失在异乡的虚伪和挣扎


而我,在远去和归来的路上

一直望见故乡,望见亲人

望见他们党家磨河一样永不停歇的

清贫但却干净的时光


2018年10月5日于碌曲县玛艾镇步行街


        随记:国庆刚放假,我便直奔省人民医院。到达时,已是下午五点多,亲戚们早已守候在医院的过道里。医生跟家属谈话,要求病人出院。大家在过道里商量后想继续治疗,但医生已经下了最后的通牒。晚上八点多,救护车拉着病人离开医院赶往瓜州。第二天七点多,接到瓜州打来的电话,说人已经去世了。瞬间,心生悲凉。



东明山


青瓦白墙围成的小世界

掩映在松柏间

隐身在绿浪和清凉里

等待着被风唤醒


那些远去的身影

在历史的浪尖忽隐忽现

像一枚枚松叶

画出时光的快与慢


我们的停留与离开

是人生的两个方向

仿佛供案上燃烧的藏香

用明灭阐释白天和黑夜


新的藏香替代燃尽的藏香

落下灰烬,像生命一样轻

在窗棂间穿梭的风声里

又一次掩埋了我们的欲望和生死


2019年2月21日于临潭县城关镇西大街


        随记:元宵节的烟花早已落尽,今天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山川村庄,人们似乎又进入了冬眠期。每当飘雪的日子,我会时不时想起老家和迁移至瓜州的亲人,总觉得雪花就是我们的写照,有着短暂的洁净和冰凉。但稍不留神,转身间,就是一生,就是永别。



故乡


叶子落光了,树枝还在

树枝折没了,树干还在

树干被砍掉后,树根还在

树根被拔掉后,树坑还在


我们跳进坑里,填满土

又有了新的家,那些家

像一座座小山

长成了故乡的模样


2019年3月10日于临潭县城关镇西大街


        随记:昨天,去肖家沟帮扶户家里了解今年的种植打算和务工计划。两户家里只有老人留守,其他人已外出务工。另三户家里人都在,一户养了150多只土鸡;一户承包了村里几家闲置的土地,准备开春了种植当归、柴胡等中药材和大豆、油菜等农作物;一户去年主房发生了火灾,今年盖了新瓦房,计划开春忙完农活后装修。村子周围山上的雪还没有消完,依旧白着。



山丹花


像我的父辈,在黑土地上

坚韧地举起一盏盏灯笼

晨似火,映红每一个的脸庞

晚似霞,铺开每一条回家的路


她们的爱,是一剂剂良药

化解伤痛,拯救你我的心灵

她们的情,是一杯杯美酒

温暖乡愁,唤醒你我的记忆


2019年4月7日于临潭县石门乡党家磨村


        随记:清明节回老家上完坟,帮父亲在门前的园子里种了点洋芋、苞谷和向日葵,又在院墙边栽了几颗果树,树下撒了各种花籽。老家的气候相对热一点,院里和院外的桃花和杏花也已经开了。父亲在院子里养了四箱土蜜蜂,天晴时,半个院子都是蜜蜂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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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盛,藏族,甘肃甘南人。甘肃作协会员。作品散见《诗刊》《民族文学》《青年文学》《星星》《诗选刊》《青年作家》《飞天》《美文》等刊,入选《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年选》《中国年度散文诗》《中国年度诗歌》等多种选本。出版诗集《低处的春天》《那些云朵》《缓慢老去的冬天》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