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庄欣作品
嘎代才让:阿米贡洪牧场
你的身旁,坐着鹰
和白云玩耍
弄丢了自己的羊群。
而脚下,夏天来了,雨水滋润着
肥美的草场
骑在马匹上,我们方能忍下
万物失声的样子
花开得很鲜艳,花的主人
眼含热泪,纠正原始的情绪
这时,我发现有一首歌,秘密倾诉——
扎西才让:当智的母亲
当智的母亲瘦小又孱弱
身着米色单衣躺在一张宽大的板炕上
她的皱纹细密,皮肤干枯
她手背上青筋暴起,色斑也如褐色的臭虫
她裸露着的骨节突出,眼神呆滞
哦——,她的衰老, 大家有目共睹
她似乎在等待着悄悄逼近的死亡
她的灵魂,早就经受了岁月的荡涤
一年多来,我们多次看望过她
这一次,大家都沉默着, 像静守着一轮落日
夏加:高原女人志
即使腰身过于弯曲,像一道道起伏的山梁;即使终生轻轻的,像一株牧草被风雨吹打;即使生育的骨盆被霜雪撕扯,即使终生保持缄默,那百发辫是干净而羞涩的,一直微笑着的梨涡里,一直盛满了热腾腾的百花和香草。
低矮的腰间,总有苍鹰盘旋。修持的日子,总是深情而单纯。
顺着一条牛尾轻吟的歌子,总能打开晨曦,也总能收拢晚霞。
终生跟随的样子,像无声的江河,在禁区流啊流。
邦吉梅朵:邦吉梅朵
邦吉梅朵,浮现在夜晚
宝蓝的,靓蓝的,雪青的
静候在秋日的阳光下
水汽和雨滴演奏复杂
草原被沙哑吵醒
邦吉梅朵,浮现在夜晚
在霜雪的压迫下站起
携带宽容占领草原
绽露多变的笑容
白露是她依仗的最后的硬
邦吉梅朵,浮现在夜晚
平静固定着罪恶
那些不可企及的快乐
松弛在自我控制和克制中
在回到她的草原之前
德乾恒美:马一样的女人
是啊
我该如何形容一个女人
一个我倾慕的女人
她伫立荒原
像一匹马
打着响鼻
远远盯视着我
我慢步过去
摩挲着她的鬃毛
她黑色的眸子
眨动的长睫毛
肥硕的臀部
不时浑身打颤
甩开白色的长尾巴
多么标致啊
如果可以溯源
在哺乳动物分开的太古时期
她是否犹豫过以后会成为
一匹如今的牝马
或者经过刀耕火种
食肉寝皮
直立行走
成为一位灵长的美人儿
向我走来
那萨:母亲的新牙
母亲上牙剩三颗,下牙剩六颗
其余空荡的牙床,胜似退耕的田埂
被雨水风暴的冲击而裸露出的脆弱
带着自然的塌陷和折痕
时间早已磨走了种子的硬度和棱角
她坐在牙科预约厅的角落
时而觉得年岁太大,死神已等在肩头
怕新牙没有时间实现它的价值
时而打盹,这过分的宁静
像是一条正在消失的河流
在为你备足凝视它仅剩的时间
我捂住斑驳又冰凉的手
这个世界最柔软的中心
她说明年自己七十七,父亲八十
跳跃的这一年,最简单的希求
我若要到这个岁数,也必定需要
像他们一样的质朴与良善
白玛央金:望夫
悄然暗淡的夜色从山顶下滑
牧归的男人比夜色更加匆忙
女人 拖着孱弱的肩膀
在路的尽头化作一枚坐标
她已雕刻了傍晚的夕阳
她已揉碎了数颗石子
在眼神与眼神的交错中
期待是辗转的箭翎
在山峰弯曲的脊梁上
射落了几分狭长的思念
风没有流动
云停止了游戏
一个石化的背影
远比日落更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