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骨秋霜
——山寺有感
病骨经秋霜
一场霜落在十月的花上
花呀大地小小的酒盅
落日是个大酒盅
溢流出的血酒溅到了谁的鞋上
经过了一场秋霜的人
请端起花的小酒盅
经过了一个秋天的人
请端起落日的大酒盅
经过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人
肯定是那个拖曳裙裾在佛前点灯的人
点灯人啊请走出寺门看一眼这大地上的风景
然后端起盛满清水的紫金钵体
再念一声弥陀佛
■在乌鞘岭明长城下
喝着酒,我们说着
背靠的一截破败的土墙
它的被叫做长城的名字、
被它吞进肚里的
那些青草一样的时光
就像说起我们曾今壮年的父亲
如果风太大,就稍稍背过身
继续喝酒
两个喝酒的男人
是不是妄想用这浓浓的酒意下钩
从乌鞘岭广阔的沉静里钓起一尾黄河大鲤鱼来
至于一只乌鸦的飞临
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
仿佛提前到达的一滴暮色的冷——
它要用它生硬的叫声证明:
我们被酒精烧的飞起来的心
和那截土墙
同处于一个秋日下午的无限寂寥
■紫 焰
一大片苏鲁花紫色的火焰
使一个夜晚摇摇荡荡
梦中的故乡摇摇荡荡
母亲低矮的土坟,摇摇荡荡
真是一场大火啊!我已记不清
春风第几度点燃了它
就是母亲坟前的那一大片苏鲁花 摇荡
一朵一簇紫色的火苗
一朵一瓣紫色的忧悒
如果母亲出门观望
会发现身陷烈焰中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么
就要被烧成灰的蝴蝶,纤细的翩跹
更深地触痛着谁的神经末梢
(母亲会不会知道
这是从我枕边飞起的
远方的一只?)
真是一场大火啊!
隔的愈久愈远,就愈炽烈
紫色的 火苗,紫色的 忧悒
从千里之外又蔓延了过来
烈焰跳荡 轻轻 把我和夜晚
举到了高出地面和时间的位置
■秋日下午
蓝水晶。蓝玉。蓝缎子
深且迷幻——
天堂的蓝玻璃上飘着鹰的窗花
第二次抬头望时
就有叶子斜斜地飘下来
在额头划下淡淡的黑线
一片树叶上风吹响了哨子
一地的草木就整齐划一的动作了起来
接下来漫长的寂静里:
寺院的钟声隐隐震响了
冰凉的雪花慢慢飘起了
向晚时分飞临的一只乌鸦
像是溺水者遗落岸边的一粒铜纽扣
在黄昏里折射唯一一缕金属的光线
■西 藏
寺里的油灯照亮人世
鹰的灯——
黑炭的光芒,照亮灵魂。
起风了,
落叶跟着跑,
没跑的,只在枝头,晃了晃身子。
我让马蹄轻些再轻些,
别惊醒了经幡下做梦的人,
别惊动了路过的神灵。
我让雪花密些再密些,
替我擦拭干净寺院金顶这些寒冷的星星,
我要将它们的光芒移植在思想的刀刃。
我愿意是那个吃肉喝酒的喇嘛,
怀揣情人的名字,
赤脚走在拉萨的街道上。
■穿过草原的人
那个穿过漫长寂寞的人
是衣衫褴褛流浪异乡的人
那个穿过夜晚和羊群
穿过牧羊姑娘睡梦的人
他一只眼里装着乌云和大雪
一只眼里装着帐篷上一缕垂挂的星光
他是一个用笛子、盐巴、玩具手枪
交换酥油和雪莲的男人
摇着月亮——一面黄金的手鼓
一路吆喝着远了
■光 芒
三年之后我看见
你放大了一万倍的笑容
那种光芒:明亮、温暖
包围一个瞬间
我想知道的是:这光芒,是时间慢慢打磨出来的
还是本来就存在
而当时的我们却未曾在意
一块镜子
摔碎之后就变成了无数块镜子
每一块镜子里都在生长光芒
——生活中易碎的部分太多了
每一次我都想小心捧住
却一次次发出了失手后的尖叫
■天堂寺的黄昏
一只乌鸦落下来……
两只乌鸦落下来……
第三只乌鸦落下来的时候,天就黑了
我待在一小块黑暗中
看流动的暮色里佛的面容生动起来
他脚下一盏朦胧油灯
使面前一个小小世界变的安静
天堂寺,我想
是不是鸦翅捂亮的一盏灯呢
如果从哪儿“啪”地传来一声枪响
乌鸦全惊回了四周的麦地
它还会继续亮在哪儿吗
但当看见天井上方那轮
和烟云相依为命的月亮
就相信此刻我的确是看见了
自己外逃的心
■听 鹰
今夜不听蟋蟀唱
蟋蟀声太柔太弱
今夜爬雪山,听鹰——
听鹰翅以砂轮的锐利
切割高原钢性的长风
听鹰啸傲,逆雪冲天
——狂涓的雪中鹰把自己当风筝玩
如果鹰落在雪宝顶
就听它脱羽,踱步,嘀咕自语——
这神秘的语言
我们想象它是有关灵魂、信仰、爱情……的
今夜枕一根鹰翎入梦
鹰就给你送来马蹄声
你诧异空中那只鹰
怎么就跑成了地上的一匹黑马呢
——被你,或者一个名叫卓玛的长辫子姑娘骑着
作者简介:雪山魂,本名王更登加,男,藏族,1978年12月生于甘肃天祝一僻远牧村,2001年开始诗歌创作,作品散见于《诗刊》下半月刊、《星星诗刊》、《绿风》、《诗歌月刊》、《诗潮》、《飞天》、《西藏文学》等刊物,系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现在乡村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