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贡·吾见才让：仓央嘉措诗歌演绎
ཤར་ཕྱོགས་རི་བོའི་རྩེ་ནས། །
དཀར་གསལ་ཟླ་བ་ཤར་བྱུང༌། །
མ་སྐྱེས་ཨ་མའི་ཞལ་རས། །
ཡིད་ལ་འཁོར་འཁོར་བྱས་བྱུང༌། །
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
在那东山顶上
升起一轮皎洁的月亮
犹如玛吉阿妈1的容颜
无论是初一 还是十五
时时浮现在我的心上
2015年6月2日
注：年轻姑娘：解读《仓央嘉措道歌》，其中“玛吉阿妈”这个词很关键。其实，“玛吉阿妈”是仓央嘉措独创的一个词语，在他之前藏族其他文献中几乎很难看到这个词语。“玛吉阿妈”在藏语中按字面理解可以解释为年轻的姑娘。在《仓央嘉措道歌》中，如果“玛吉阿妈”按普通人的观点以为年轻的姑娘，那么，仓央嘉措的诗歌人们自然理解为“情歌”；如果“玛吉阿妈”按原文理解为慈悲和空心，那么，仓央嘉措的诗歌就是“道歌”了。
གྲུ་ཤན་སེམས་པ་མེད་ཀྱང༌། །
རྟ་མགོས་ཕྱི་མིག་བལྟས་བྱུང༌། །
ཁྲེལ་གཞུང་མེད་པའི་བྱམས་པས། །
ང་ལ་ཕྱི་མིག་མི་ལྟ། །
渡船的人儿 平波缓进
虽没有什么心肠
那渐渐离去的马头1
犹如分别的恋人
向岸边频频回首
可我负心的姑娘
却不回头看我一眼
2015年7月24日
注：雅鲁藏布江上一种载人运输木船，此船船头有一截马头形状的木桩。
ཆུང་འདྲིས་བྱམས་པའི་རླུང་བསྐྱེད། །
ལྕང་མའི་ལོགས་ལ་བཙུགས་ཡོད། །
ལྕང་སྲུང་ཨ་ཇོ་ཞལ་ངོ་། །
རྡོ་ཀ་རྒྱག་པ་མ་གནང༌། །
即使身临布达拉宫
青梅竹马的经幡
插在柳树旁边
看守柳树的哥哥
别拿石头来打她
在风的方向
尤其在字里行间
刻有 邻里间
溪水旁 羊肠道
追月亮 数星星
赶童年的岁月
2015年7月29日
སྟོབས་ལྡན་ཧ་ལོའི་མེ་ཏོག །
མཆོད་པའི་རྫས་ལ་ཕེབས་ན། །
གཡུ་སྦྲང་གཞོན་ནུ་ང་ཡང༌། །
ལྷ་ཁང་ནང་ལ་ཁྲིད་དང༌། །
我那年轻的姑娘
你要这生机勃勃
群芳竞艳的哈罗花1儿
若要带进佛堂
去作供品的话
千万不要忘了
把我这年轻的玉峰
也带进佛堂吧
2015年8月12日
注：哈罗花：藏语音译，即景葵花。
འཛུམ་དང་སོ་དཀར་སྟོན་ཕྱོགས། །
གཞོན་པའི་བསླུ་བྲིད་ཡིན་འདུག །
སྙིང་ན་ཤ་ཚ་ཡོད་མེད། །
དབུ་མནའ་བཞེས་རོགས་གནང་དང༌། །
无论是草原
还是田间
你那春风般的微笑
触摸阳光
轻抚空气
无论在聚会
还是在独处
你那阳光般的微笑
颠覆江山
倾倒少年
在这天地之间
如果你真的爱我
请你在我的眼前
歃血为盟吧
2015年9月23日
སྙིང་གཏམ་ཕ་མར་མ་བཤད། །
ཆུང་འདྲིས་བྱམས་པར་བཤད་པས། །
བྱམས་པ་ཤ་ཕོ་མང་ནས། །
གསང་གཏམ་དགྲ་བོས་གོ་སོང༌། །
因为我的幼稚
我把恋人当作了父母
因为我的幼稚
我把此生的秘密
透过风雪 透过夜色
告诉了青梅竹马
因为我的幼稚
我把此生的隐私
没告诉父母
却告诉了恋人
可是 谁能料到
我恋人的旁边
有很多“野鹿”
他们同样头枕温床
透过风雪 透过夜色
偷听我的秘密
因为我的幼稚
我把恋人当作了父母
却让敌人偷听了我
此生的秘密
2015年10月13日
བུ་མོར་འཆི་བ་མེད་ན། །
ཆང་ལ་འཛད་རྒྱུ་མི་འདུག །
གཞོན་པའི་གཏན་གྱི་སྐྱབས་གནས། །
འདི་ལ་བཅོལ་བས་ལོས་ཆོག །
每当黑夜入眠
风儿在窗前打盹时
你在不远的地方
就能听到獒向天空
狂叫马蹄的嘶声
如果姑娘还活着
酒是不会完的
就是那根头发
那根芳香
黑夜更加黑暗
女人更加漂亮
是否我的全部
是否我的终身
应该寄托在这里
享受黑夜的温馨
酒的甘冽
2015年11月21日
སྤྲིན་པ་ཁ་སེར་གཏིང་ནག །
སད་དང་སེར་བའི་གཞི་མ། །
བན་དེ་སྐྱ་མིན་སེར་མིན། །
སངས་རྒྱས་བསྟན་པའི་དགྲ་བོ། །
在我的空间
每一缕阳光
是日月恩赐的光环
不知在你的门前
是否还有这样的奢侈
和祥云的护卫
听说黄边黑心的云彩
是霜雹的成因
不知你的空间
是否尚有非僧非俗的和尚
在我的门前
他们已被认为是佛教的敌人
无论怎样
我把你的生日
作为我的星期天
在布宫 在大昭寺
为你 为众生
祈福和平 祈福幸福
如果你是终点
我愿做一颗星星
划入你的夜空
2016年1月24日
ས་བཅུའི་དབྱིངས་སུ་བཞུགས་པའི། །
དམ་ཅན་རྡོ་རྗེ་ཆོས་སྐྱོང༌། །
མཐུ་དང་ནུས་པ་ཡོད་ན། །
བསྟན་པའི་དགྲ་བོ་སྐྲོད་དང༌། །
丹坚多杰勒巴1
如果你的威力定格在桑耶
我以阳光晒干涛声
雪花绽放梦想
时间像溪流
像空气 又像天空
时刻在我的身边划过
如果你真有那么大的威力
我想借用你的金刚杵
截流时间 与你永恒
静住十地2与你对话
不知是哪位过客
在拉萨写满了你的誓言
还是为了你的承诺
为了那位过客
在十地法界
折断时空 驱走佛魔吧
你像溪流 梦里说话
你像时间 夜里开花
2016年3月24日
注：
1、丹坚多杰勒巴是宁玛派护法神之一，也称具誓护法。
2、十地在佛经里指圣人的得道等级。
མདའ་མོ་འབེན་ལ་ཕོག་སོང༌། །
མདེའུ་ས་ལ་འཛུལ་སོང༌། །
ཆུང་འདྲིས་བྱམས་པ་འཕྲད་བྱུང༌། །
སེམས་ཉིད་རྗེས་ལ་འབྲངས་སོང༌། །
为了生活
我把青稞种在田里
为了爱情
我把竹箭射向天空
为了幸福
我把契机埋在心里
谁都未曾想到
青稞在风中交配
一浪高过一浪
竹箭穿越靶心
划过青春 埋入人生
至于爱情
像阳光
满园红杏
像月亮
落在心间
2016年8月26日
ཚེས་གསུམ་ཟླ་བ་དཀར་པོ། །
དཀར་གོས་ནང་ནས་ཆོད་སོང༌། །
བཅོ་ལྔའི་ནམ་དང་མཉམ་པའི། །
ཞལ་བཞེས་གཅིག་ཀྱང་གནང་ཞུ། །
有一种习惯叫
日出日落
人们就在这里
种田 锄地
等待鲜花烂漫
每当路过此地
总能看见太阳在左边
月亮在右边
为你耕耘 为你欢呼
可是今夜 在拉萨
像初三的月儿
弯如镰刀 银光细雨
请你答应我
犹如十五的月光
照亮我回家的路
2016年3月19日
ང་དང་བྱམས་པའི་སྡེབ་ས། །
ལྷོ་རོང་མོན་པའི་ནགས་གསེབ། །
སྨྲ་མཁན་ནེ་ཙོ་མ་གཏོགས། །
སུ་དང་གང་གིས་མི་ཤེས། །
སྨྲ་མཁན་ནེ་ཙོ་ཨོ་ཤེས། །
གསང་ཁ་མདོ་ལ་མ་གནང༌། །
无论风和日丽
还是凄风苦雨
我和情人
相约南谷密林
除了巧嘴的鹦鹉
没有一人知道
我那言语的鹦鹉啊
别在街头乱言
如果有人问津
撕碎门巴密林
རྒྱ་གར་ཤར་གྱི་རྨ་བྱ། །
ཀོང་ཡུལ་མཐིལ་གྱི་ནེ་ཙོ། །
འཁྲུངས་ས་འཁྲུངས་ཡུལ་མི་གཅིག །
འཛོམས་ས་ཆོས་འཁོར་ལྷ་ས། །
去年今天
我在哲蚌寺
在罗布林卡
俗装观演
去年今天
我在乡下
在村庄
看见宝象徐徐走来
去年今天
我在沃卡
在雪山
目睹桑烟移动星空
印度东方的孔雀
工布本地的鹦鹉
尽管出生地方不同
望能圣地拉萨相聚
谁都明白
一朝天子一朝臣
此生我几乎在
谣言和奔波中度过
2016.09.01
2016.05.03
龙仁青：读者至上的翻译尝试——读吾见才让译仓央嘉措诗
一本书在没有出版之前，就可以先睹为快，这应当是一种幸运和殊荣吧。在看曾经是中师同学的吾见才让发来的，由他翻译的仓央嘉措诗歌的汉译电子版的时候，心里便有一种像是孩童时代被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偷偷给了一颗糖果一样的喜悦。怀着这样的一种阅读期待，我仔细看完了他的文字。阅读之前，我还有一种好奇——仓央嘉措的诗歌，已经有太多的汉译了，古体的、自由诗体的，还要各种仿写的，五花八门，不一而足。在网络的搜索引擎键入关键词，可以搜索到几百万条相关信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他依然选择对仓央嘉措诗歌进行重新翻译，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想法呢？此前在拉萨，在一个青海老乡聚餐的饭局上，吾见才让曾向我说起他翻译完成了仓央嘉措的74首诗歌，并希望我能看看，看完了写几句话。话刚刚说到这儿，即刻就被饭局上另一个热闹的话题带入了另一种气氛，大家开始争着唱故乡的歌谣，回忆和谈论着这些歌谣背后大家共同的老家。一个有关诗歌的话题就此打住了，而另一个更有诗歌意味的现场渲染着一种隐约散发着乡愁的快乐。
这似乎就是拉萨这个城市的一种气质，在我的印象里，拉萨是一个些微有些散漫的城市，带着一种快乐至上的情愫，如果一个人心存烦闷和不快，那么拉萨便是一个消解这些烦闷和不快的最好去处——或许，有关仓央嘉措诗歌的那样一个话题，相对于故乡和歌谣，还是有些沉重和正式吧，那天晚上，我原本想问问我这位老同学重新翻译这些诗歌的初衷，这个话题却直到我要写下这些文字时，依然没有下文。也许，这是一个预示，预示我通过阅读这些诗歌，去揣摩藏在这些文字背后的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本身就是答案。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开始一首一首地阅读吾见才让翻译的仓央嘉措诗歌，或者说，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品咂着他之所以重新翻译这些诗歌的用意。
是的，我品咂出了一些味道。
吾见才让和我曾经就读于青海海南州民族师范学校，这是一个从五十年代开始就实行了双语教育的学校，在这样一所学校里学习，我们时时穿越在两种不同的文字营造出的世界里，在掌握了一种类似于穿墙破壁的技能的同时，也深深了解两个世界的异同。我想，吾见才让在阅读此前的译者翻译的仓央嘉措的诗歌的时候，一定看到了这些译文的某些不足，那就是，这些译文对汉语读者的阅读背景考虑欠少，当把这些译文呈现给汉语读者的时候，没有考虑藏汉文化背景的差异性，使得许多根本没有藏文化背景的读者，在面对这些译文的时候，会出现理解上的艰难。吾见才让显然是想弥补这一缺憾，因此，他的译文，在对原文诗歌进行翻译的时候，把这些诗歌隐喻的部分内容也呈现了出来。例如：
因为我的幼稚
我把恋人当作了父母
因为我的幼稚
我把此生的秘密
透过风雪 透过夜色
告诉了青梅竹马
因为我的幼稚
我把此生的隐私
没告诉父母
却告诉了恋人
可是 谁能料到
我恋人的旁边
有很多“野鹿”
他们同样头枕温床
透过风雪 透过夜色
偷听我的秘密
因为我的幼稚
我把恋人当作了父母
却让敌人偷听了我
此生的秘密
显然，吾见才让的译文，从体例、诗行上大大超出了原文，对原文隐喻的部分，几乎采用了“不厌其烦”的详尽表达。
吾见才让还试图用译文的方式，对这些诗歌的意义做一些延展，引领读者能够更加正确地理解这些诗歌。这样做的意义，我想是他看到近几年仓央嘉措诗歌开始在更广更大的范围中流行、传播，甚至成为了一种时尚，而对仓央嘉措诗歌的理解，也出现了许多的误读和曲解。这使得吾见才让在翻译仓央嘉措诗歌时，做了许多带有解释性的延展。我想，这也是吾见才让之所以产生要重新翻译仓央嘉措诗歌的冲动的一个原因吧。
无论是草原
还是田间
你那春风般的微笑
触摸阳光
轻抚空气
无论在聚会
还是在独处
你那阳光般的微笑
颠覆江山
倾倒少年
在这天地之间
如果你真的爱我
请你在我的眼前
歃血为盟吧
也是出于对读者能够更简明更自白地理解仓央嘉措诗歌的考虑，吾见才让在翻译这些诗歌的时候，还采用了一个翻译方法，那就是从译文上后移诗歌原文的语境。众所周知，翻译是一个要考虑和看重原文创作年代的工作，译文要表现出原文创作时的历史感和时间的局限性。做为一名藏汉双语的译者，吾见才让非常清楚这一点。但是，在他重新翻译仓央嘉措诗歌时，却有意打破了这一点，他的译文，显然对原文的历史语境进行了后移——他几乎用现当代诗歌的语境，甚至不惜用一些完全与原文产生年代不符的词语，重新表达了他心目中的仓央嘉措诗歌：
在我的空间
每一缕阳光
是日月恩赐的光环
不知在你的门前
是否还有这样的奢侈
和祥云的护卫
听说黄边黑心的云彩
是霜雹的成因
不知你的空间
是否尚有非僧非俗的和尚
在我的门前
他们已被认为是佛教的敌人
无论怎样
我把你的生日
作为我的星期天
在布宫 在大昭寺
为你 为众生
祈福和平 祈福幸福
如果你是终点
我愿做一颗星星
划入你的夜空
吾见才让之所以这么做，显然还是对读者的一种妥协。孰是孰非，还是应该交给读者去评判。
从老同学吾见才让所托，写下这些文字，权为序。
2017年12月16日冬月午夜
赤贡·吾见才让，藏族，青海贵德人。诗人，资深翻译专家。主要著作有《安多强巴与更登曲培》《西藏名人访谈录 》等五部，多次荣获省部级奖项。
龙仁青，小说家、翻译家。1967年出生于青海湖畔。青海省作协副主席、青海省《格萨尔》工作专家委员会委员、青海省民族文学翻译协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创作出版有“龙仁青藏地文典”（三卷本）、小说集《光荣的草原》《锅庄》等；翻译出版有《当代藏族母语作家代表作选译》《端智嘉经典小说选译》《仓央嘉措诗歌集》《居·格桑的诗》及《格萨尔》史诗部本《敦氏预言授记》《百热山羊宗》等，约300万字。曾获中国汉语文学“女评委”大奖、《青海湖》文学奖、《红豆》文学奖等，入围第五届鲁迅文学奖终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