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


二月的恰卜恰,

遒劲的白杨聆听风的私语,

在冬日田野站成一道风景,

不必仰望高山的雪松,

无需渴求河谷的温暖,

那高天赐予的苍凉,就是风骨。

抬眼望去,无数个白杨把守的恰卜恰,

用挺直的脊梁,笑迎冰雪的淬炼,

把一个盆地的尊严矗立在圣洁海南,

亲吻先祖的走过的地方,

用一腔热血浇灌大美青海。

白杨,融入土地的平凡之树,

高原的孩子,倔强的屹立在雪域净土,

用寒冷,洗礼青藏的精神道场。

白杨,镌刻沧桑的生命之树,

这春天的根,

用绿色密码唤醒沉睡许久的春天因子,

皮袄里温暖过客般的春天。

白杨,与天地较劲的力量之树,

高原的性格,在寒冬的迂回里,

赤膊放牧如歌岁月,

牦牛背上吟唱远古的歌谣。

青藏高原的白杨,

无需羡慕江南春天拂过脸面的温柔,

只是以满目苍凉的虬枝,

守护母亲熬过寒冬凌厉。

雪域高原的白杨,

不必仰望大兴安岭原始茁壮的生命力,

只是把豪情悲凉的身姿,

巍峨成青藏最美的风景。

牧人草原的白杨,

不要眼红中原秋收万物的欢乐,

只是把友谊的双手拉紧彼此,

共同抵御风沙的肆虐。

白杨,在高原活出了自己的风景,

皑皑白雪里孕育三江清流,

高山深谷里扎根中华水塔。

白杨,在生命的禁区点燃了希望,

在单调的第三极,编织献给母亲礼物,

高原的风雪,化作滋润祖国的甘露。

白杨,寒冬里独守不一样的生命张力,

蜷缩的躯壳在雪地里撒欢沸腾,

在世界屋脊,用冷源筑起生态屏障。



河卡草原


河卡,214国道上的驿站,

以前车马很慢的时候,

繁荣镌刻在沿街的商铺。

七月,河卡拾回了昨日,

草原在馒头花的翻滚里呻吟,

游客的红纱巾摇曳在黑帐篷,

惊吓的牛羊在坡上瞪大眼睛。

七月,油菜花把金色铺成路,

远方,在阿尼玛卿山下,

一片雪花把自己的重量,

化成山宗水源,中华水塔,

牛羊的蹄子里渗出黑土地的油花。

河卡,用酥油和糌粑招待远方,

诗成了牧民向往,

河卡,牧民皮袄里捂热的七月,

草原欢乐成了海,

河卡,埋葬了飞扬的三年青春,

留恋时常穿走在山野的那缕风。

翻过垭口,就是兴海,

把七月的草原拧成绳,

背负这一路的光阴,

卸下那勉强糊口的疲惫,

在河卡,来往都是过客,

在人世,往来皆为归人。



母亲是一本厚重的教科书


古稀之年的母亲,身子骨硬棒

在老院一刻也闲不住,

不是院里除草,就是屋里打扫,

阴天下雨,纳针线,

日头当空,干杂活,

母亲说,“眼里有活,手上有事”,

孩子们把母亲栓在家庭的柱子上。

母亲老了,一生融入百年老屋,

闲不住的母亲,

把日子扛在肩上,把生活抱在怀里,

头茬苗浇水,二茬苗拔草,

水浇地栽苗,浅山地种豆,

母亲也说“有个病死的,没有个累死的”,

光阴把母亲熬成了白头。

条件好了,生活富了,

养花成了母亲的爱好,

挖虫草移栽的臭牡丹,

恰卜恰收拾的花种子,

内地旅游时采的花骨朵,

在老院里争奇斗艳,

五颜六色的花成了母亲的陪伴,

母亲常说“先苦后甜,苦尽甘来”,

当我们的成长有了春夏,

才懂得了母亲的生活叫岁月。

苦了一辈子的母亲,

好客热情的秉性丝毫不减,

叫几个老闺蜜,要不河滩里烧火做饭,

要么玛尼康点灯念经,

倒也乐其不疲,悠闲自得,

余生在行善积德里积攒福报,

母亲常说,“头上有个天,地上有个佛”,

其实长大的我们,从未离开母亲的视线。

父亲走了,母亲的话少了,

没事拉着孙女到坟上唠叨几句,

打了一辈子的仗,临了还舍不得别离,

吵吵闹闹一辈子,

年轻时谁也瞅不上谁,

老了谁也离不开谁,

突然孤独的丢下一个人,

母亲伤神说,“你爸走了,家里柱子倒了”,

缺口的碗再也倒不满酥油奶茶。

小时候没少挨打,长大了没少疼爱,

母亲老了,我也快五十了,

再大母亲眼里还是个孩子。

喜鹊叫醒了山村晨曦,

一盘挚爱的白菜粉条放在炉子上,

也不说,也没吩咐,爱就这样温馨流淌,

火红的晚霞挂满垭豁,

一碗手擀面飘香的葱花拉回儿时,

饭吃不吃,肥减不减,爱就这样滋润发酵,

一辈子不长,缘聚了前世母子情分

母亲看着我说,“你这臭脾气越来越像你爸”。

时间煮雨,我们都是生命的过客,

岁月缝花,都要回到生命的原点。



二十七楼


二十七楼,四十八岁积攒的高度,

放眼望去的灯火辉煌,

那是农村到城市汗水浇灌的亮光,

高原的青塘,

聚集了打拼一生的雪山人,

在这个2200米的宜居高度,

暂时温暖缺氧的心,

用风雪马背,牦牛帐篷上逝去的青春,

构筑一座钢筋水泥,

困住行动不便的躯壳,

抚慰余生凝固的高原红。

二十七楼,城市居民的象征,

回望故乡炊烟袅袅,

看不见的路挡住了来去自如,

故乡没有家园,城市没有灵魂,

少年倔强走出去的脚步,

把故乡分解在每一段路上,

日子中捆绑的家,

在高原的经纬里欢声笑语,

花白了头发,蹉跎了岁月,

落点最终停靠在离故乡五十公里处,

五十公里切割了两段岁月,

走出去的回望,故乡没有儿时,

走不出去的努力,城市了无情亲。



一辈子


这酒苦啊,苦的难以下咽,

再苦也是一阵子,

经历了时间磨砺的五谷精华,

不苦,怎能感知四季的恩典。

这人苦啊,苦的没法生活,

一苦就是一辈子,

酸甜苦辣的不尝一遍,

世上父母的恩情怎么报答。

这人啊,下种的一颗麦粒,

春天在父母的怀抱里发芽,

夏天在家庭的温暖里茁壮,

秋天在自己的风景里骄傲,

寒冬里经受了岁月的凌厉。

父母难啊,

播种在犁尖上的希望,

长成了冲天的青麦,

那些饱满弯腰的金黄麦穗,

在倔强里学会了低头,

孽缘中蹉跎的日子,

懂了头顶父母的恩。

这人啊,原谅了所有错,

当妥协成了奢侈的时候,

父母只能在天堂拜祭,

转遍了寺庙,

布施了僧侣,

人间没您的影子,

活成您希望的模样,

把日子弄成了一地鸡毛。

苦啊,咽下了所有的苦,

学会一个人喝酒,

每一杯酒都是心灵洗礼的道场,

每一滴愧疚的泪都在酒水里呜咽,

陪着太阳,孤独饮下光芒万丈,

拿着月亮,伤神喝下灿烂星河。

这酒啊,

有些苦得就着酒喝,

有些苦黑夜独自流泪喝,

有些苦洋装坚强欢笑喝,

仰望父亲的高山里,

怎么找不到山尖,

终于懂得所有的错,

只是生活的补课而已。

这世间万物的沧桑啊,

抵不过山尖的一棵树,

以直立的模样见证了多少悲欢离合,

人生在错误中修心才能圆满。



自画像


身背如弦月之阳,脚踏荒凉人世,

身侧一人苍苍,征途来路茫茫,

高原之上,藏羊很白,牦牛依旧很黑。

头顶明月,身卧夏拉,

天下琐事,唯利字当头滋事,

熙熙攘攘,世人皆装疯买傻,

清者未必逍遥人生。

赛乾山下,曲沟岸边,

你饮酒落泪,暂居屋脊偏南恰卜恰,

拿一把岁月与命运博弈,

画不圆喜乐人生,

输赢全在鬓角白发。

青海吐蕃,男人带刀,

刀刻一副自画,犀利处剐肉带血,

血色苍穹,如夕阳西下,

仰脖一壶青稞酒,

又翻起马蹄征战的声音。

草原汉子,心如帐篷,

纳人间情亲如脐,奈何明月照沟渠,

直插肋间,疼痛不已,

对空明月,思量倒满,把日子喝醉。



春耕


一头黄牛,

踩着春天的气息,

抚摸着时光斑驳的二牛抬杠,

在黄河岸边的一亩田里,

燃烧着一冬的膘情,

把春天翻耕在犁尖的亲吻里,

牛蹄里翻腾着黑土地的油花。

一粒种子,

骄傲的跳进母亲胸膛,

在岁月神衹的指令里,

把二十四节气,

播散在时间长河里,

一声清脆的鞭声,

甩醒了南山万物的冬眠,

把一冬的寒冷囚禁在阳坡。

一个人,

拾掇起散落的光阴,

把希冀耕种在一辈子,

憨厚的脸上,

浇灌着幸福的汗水,

布满老茧的双手,

小心的搓揉一亩的收成,

把辛勤酝酿成美酒。

一个杏花纷飞的春天,

一壶熬茶的惬意里,

回味日子的甘醇。

涌动生命的春耕,

驾着牛的人,在田地间耕耘日子,

耕种田的牛,在人世间陪伴生活,

养人牛的田,在天地间滋养生命,

人,牛,田,

在三维的世界里,

恪守时间的旨意,

在各自的纬度里收获美好。



红珍珠


说着走着,就到了人生的分水岭,

雾正升起,在茫然中环顾走过的路,

手掌开始出汗,望眼前扩大数倍的乡愁,

乱如风中的散发,

当距离调整到令人心跳的程度,

一座远山迎面飞来,

把我撞成了严重的内伤,

病了,像山坡上的格桑花,

只剩下雪中屹立的傲骨,

蹲在你心里“禁止越界”的告示牌后面,

咯血。 一只从南凉飞来的鸽子,

飞越倒淌河的农牧区界限,

在唐乃亥大桥上邂逅的靓影,

又猛然折回了恰卜恰,

而这时,那冒烟的鸣叫,

凄凉的鸣叫,穿透异地三月的春寒,

伤的体无完肤,

你惊蛰之后,依然潇洒在春分的阳光里,

我这个生命的过客,

居然也听懂了草原的语言,

当雨水在牦牛背上打尖,

译成雪域高原的诗歌,

塔拉蒙语的家园,再过去就是沙漠

碾伯的泥土,伸手可及,

但我抓回来的仍是一手孤寂。



秋思


黄叶,秋渐浓,

时间模样,在一片叶子的脊背攀爬,

染黄了岁月轮廓,

南归雁的翅尖储存了夏天记忆。

天际线处,九月九的恰卜恰喷薄而出,

满眼黄金甲的流淌里,

隆宝赛乾,加冕金色战袍赶赴盛宴,

舀一勺黄河水,

四季在光阴的手心里漩涡。

登高,重阳节, 

背着思念攀登,

行囊里全是过往的回忆,

拽着岁月的尾巴,

把人生的旌旗凛冽在山尖,

山河故人不在,

赏秋把酒赠予谁,

相逢离别在一场秋雨里,

乱了思绪又来揪心,

思念碎了一地。



思念


思念滴落在纸上,变成了爱的箴言,

就着六月的雨,洗刷灵魂的尘污,

一朵花儿怒放的使命里燃烧生命,

期望一场春风重新来过,

日子里纸长情短。

思念飘落在风中,化成了山谷的绝唱,

捧着六月的山泉歇去一路的疲惫,

一首山歌当作攀登的礼物,

期待一季山花烂漫,

高歌青春的礼赞。

思念发酵在人间,变成了长长的故事,

黑夜演绎白天的故事,

一夜泪水挂在华灯初上的寂寞里唏嘘,

期盼一场绚烂生命。

思念是初春叶芽上的露水,

剔透无穷爱恋,

思念是盛夏大树下的凉意,

纳凉今生的爱意,

思念是秋收里的守望,

俘虏爱情的硕果,

思念是冬天眉梢的霜花,

收藏着恩遇的福佑,

思念是麦浪翻滚里的背影,

一把镰刀的传承使命,

思念搀扶着亲人,走进天堂,

把钻心的疼,绕指在手心,

咽下奈何桥上的汤,

忘不了回眸一笑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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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保才旦,藏族,《现代作家文学》签约作家,供职于青海省海南州民政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