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
风中
雪是孤独的
雪中
风是孤独的
它们的孤独
都是我的
“总有什么
活在荒无人烟的想象中”
我独自一人
咀嚼写给自己的格言
风雪结伴而来
一边湿润我的双眼
一边吹干我的脸颊
一夜过后
它们从田野扩展至山峦
风雪的走向
有些反常
看不明白的
似乎也越来越多
无边的原野
出现人和影子
他们来了像风雪
走着自己的路
“总有什么
活在荒无人烟的想象中”
莫名地我感到寂静
并独自一人来到雪原上
致水的儿子
他找来一堆
破旧的曲谱
预备重复北方的口哨
他试着保持距离
不被哨子吹进
一片草原
听哨的时间
刚好是正午
阳光正好褪掉
手上的一层皮
无需喊痛
他爱上一口水井
有水总是好事
可以洗澡
可以干干净净
竖起耳朵
他有一个兄弟
喜欢看雨
喜欢抚摸
被雨淋湿的石板
喜欢用竹篮子打水
以此计算脊背上
剩下的干土和草
他的兄弟和他
一弯腰就老了十岁
再一弯腰胡茬
就在脸上生锈打铁
剃刀有些乏力
日子也有些不紧不慢
他每天都要洗澡
吹一吹口哨
他的兄弟每天
都要看雨剃掉胡茬
他们都爱水爱干净
他们吹着口哨
路过一些小镇
他们所要的并不多
他们只要
一个水一样的女人
一对水一样的儿女
扎溪卡速写
尚有一些草
未破土而出
正是这份意外
让人俯身
遥想淡绿以及嫩黄
季节之外
随马蹄远去的
并非牧人和帐篷
而是放风筝的孩子
他手中纸做的鹰
突然起飞
引来西边一场雨
雨注定是牧草的亲人
是绿色中的绿色
是从未被绿色
表达的心跳
因此弯腰俯身
是必然
而非一次意外
嘛达寺，遇见时间的自画像
路过和偶遇
如此真实
令人不能说谎
试着计算日子
并注意到
爬上白色墙面的暗影
它来自某个逆光的时刻
它迫使太阳
稍稍偏离了时间
迫使我们一再举手
每一次翻看掌心的背面
都感到自己在遥望地平线
直视是滚烫的
可目光总不停留
始终无法放下
手中一次次的痉挛
这日渐增长的综合症
多像我在嘛达寺
遇见的阳光
它从不照进
那间封存的经堂
任由壁画和塑像
一天天隐藏
一天天完整
桥
桥上有一朵花
对岸满山的树
被汗水吹干
留给眼睛几盏路灯
没有过桥
不去想桥上的花
对岸的树和路灯
甚至不想自己的眼睛
我所有的兴趣
是看人们过桥
和他们擦肩而过
我错过的脚步
从一数到十
又从十数到一
熟悉的人陌生的人
都在过桥
这些不断重复的脚印
在浪花中叠加
却从不逾越桥面
它们撞上了河水
发出水的声音
有一天
我会过桥
径直到达对岸过桥时
我会把默念过的数字
再默念一遍
蓝色的情书
书的封皮很好
质地坚硬灯光下
有几分宝石蓝
我因此想到
大海和彼岸
想到某个水手
因为勇敢放弃了救生圈
我还想到天葬台和秃鹫
以及作为背景的蓝天
我甚至相信许多陌生人
在同一瞬间和我翻读相同的页码
依稀记得，春天挂在墙上
无意看各种画
画里散淡的人
我并不喜欢
他睁眼却不看
他闲坐时云不在身边
可春天挂在墙上
藤条或者爬山虎
比眼中的毛细血管
还要敏感纤细
依稀记得
一些遥远的明信片
被距离雕刻出了
一副好身材
该把它们寄给谁
一直记得好地方
出水出米又出鱼
好心人总有一面墙
包裹起来的大心脏
快递员扔进一些东西
恍然间绿皮火车又出现
只是锅炉内的煤
充分燃烧已停止
白烟或者黑烟
回家的路
田野白得发蓝
像不曾见过的大海
依稀记得
只好到了秋天
才把春天拉来作伴
饮下还乡酒的时候
我们尚未远行
舞者的暗影
不曾在墙上泼墨
因此而怪叫的人
一点也不恐怖
他的拇指又白又好看
他试着带走壁画
他只是和春天挂在墙上
这件事一直过不去
满金寺
满金寺很小
只有十几个喇嘛
走出满金寺
就能看见雅砻江水
看见上万亩青稞地
和绵绵雪山
有时候
喇嘛们用一把锁
悄悄关上寺院大门
横断山脉的天空
一叠叠白花
从枝头离开
此刻它们在天上
这些白来回移动
在天上白也会变黑
天空蓝会变成死灰色
可这与天空无关
横断山脉诸多河谷深处
蛰居着不同名姓的老人
他们在不同的地点和时间
说着各不相同的语言
他们的语言
主要用于谈天和祈祷
我确信他们说过的话
一部分改变了天色
另一部分留给
抬头看天的人
金色
此刻
你已走了
看见金色
被风摇落
真是难得的
好天气
天上的蓝
又一次倒映在水中
唐闯，藏族，笔名大豆。1981年2月2日生于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泸定县，毕业于西南大学中文系。作品散见《2015年中国诗歌年选》《国风》《贡嘎山》等报刊和选本。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二期少数民族文学班学员。现供职于甘孜藏族自治州甘孜日报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