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树震区聚集了许多喇嘛,在搜救、医疗、物资分发及感情抚慰等救援过程中,他们的身影无处不在。
阿卡救援队
在玉树地震灾区,活跃着一支救援力量,他们是从青海、西藏、四川赶来的喇嘛,被当地藏族人称做“阿卡(藏语意为“僧人”)救援队”。
丹增·龙多尼玛就是其中一位。他来自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德格县的佐钦寺,是寺里地位最高的活佛。
4月20日上午,丹增活佛站在玉树民族宾馆废墟上,指挥着280名僧人清理废墟。这些喇嘛身着统一黄色马甲,背后用藏汉两种语言标注着他们的修行之处。他们是5天前分乘40余辆大小车辆抵达玉树震区的。
“一些年纪大的来不了,就非常难过。”丹增说。
4层楼的民族宾馆,是当地震前规模最大的佛事用品市场。4月17日,同样来自甘孜州德格县的协庆寺僧人,从这里挖出了一名压埋近72小时的13岁藏族女孩。德格县宗教局局长桑登不无欣慰地提到这次救援。
丹增活佛怀里揣着一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是一个家属给我的,他估计家里人还在废墟里,要我找到后及时通知他,无论是死是活。”丹增说。
像佐钦寺这样的僧人,在玉树街头随处可见。他们没有语言障碍,没有高原反应,有的是共同的民族感情和宗教背景。
僧人们行事并不止于搜救。当丹增活佛在废墟上攀爬时,登巴正在安置了上万灾民的赛马场,为一个在搬运救灾物资时受伤的藏族姑娘换药。他来自甘孜州石渠县色须寺,同时也是四川省藏医学校的在读学生。
石渠县隶属四川,是青海省外距离玉树最近的县城,也是震后运输救援物资的重要枢纽之一。最早进入灾区的青海省外救援力量,正是石渠县的民兵分队。
登巴的速度不比民兵逊色。他携带价值1万多元的药品,自驾车3个多小时赶到玉树,用5个小时抢救了一个外伤病人,之后又开车返回石渠增补药品。
当登巴再次回到玉树时,他带来一部大车,载着价值6万元的药品。一并赶来的僧众还带来200个帐篷。这些帐篷顶部都有一朵黑色花纹,以示与其他寺院发放的帐篷的区别。
“昨天刮大风,帐篷要被吹走了,喇嘛跪在地上,死死拽着绳子。”4月20日下午,一个前来看病的藏族群众说。
接待病人的间隙,几乎3天没有睡觉的登巴用不太流利的汉语介绍说:外用主要用西药,内服主要用藏药。他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和一脸羞涩的笑容。
今年其实是登巴在藏医院学习的最后一年,他正处于实习期,尚无行医资格。“地震来了,我的本事都用上了,救到了100多人,这也是修行的机会吧。”登巴说。
结古寺的角色
地震发生以来,许多喇嘛云集玉树灾区。那些外地僧人的领队抵达结古镇后,通常会首先拜访位于当地的结古寺。
结古寺在玉树可谓闻名遐迩。从明朝算起,已经有了600多年的历史。九世班禅大师就是在这里圆寂的。
“我们熟悉情况,可以向其他寺院领队介绍灾情。还能派出阿卡,把外地僧侣带到需要他们帮助的地方。”结古寺僧人尼玛仁青介绍说。
地震发生时,结古寺僧人正在做早课或者赶往早课的途中。寺院管委会主任普布将喇嘛分做两队,一队在寺院内救援被压埋的僧众,另一队下山救人。
僧人们没有地震救援经验,也缺少必要的工具,“哪里有声音就扑到那里,大多数阿卡徒手挖人。”一个年轻僧人一边说,一边给笔者看他手指上的伤痕。
一位叫青梅仁增的喇嘛,就在搜救中受伤了,一块空心砖砸中他的左腿。4月23日,笔者见到他时,他的伤腿肿胀,大片瘀青。
每天晚上,就像政府的救灾指挥部一样,结古寺也在帐篷中召开会议。参加会议的是本地和外地的高僧大德。
尼玛仁青说,“我们没有权力命令其他僧人做什么,不过总结当天情况,安排第二天的工作也是必要的。”
连日来,大量捐赠物资涌入结古寺,上山道路上的井盖全部被重车压坏。与政府机关对受灾群众登记造册再行发放的做法不同,这些物资被僧侣搬上小车,立即运往受援村庄。
一些民间组织也主动联系寺院,要求联合僧人发放物资。“僧人在藏族地区受到特别的尊敬,物资通过他们发放,不会被哄抢。”一个来自广东的民间组织负责人说。
精神作用不容忽视
除了结古寺,不少外地寺院还在街头免费施粥。
来自四川石渠县江玛佛学院的僧人,就在一个叫牦牛广场的地方架起两口大锅。他们在米粥中加入酥油,受到街头路人热捧。
4月21日,一位自称格西的喇嘛告诉笔者,寺院安排了3辆面包车运送大米。几天来用于盛装米粥的纸杯,就用掉了1万多个。
不过结古寺僧人本身也是灾民。寺内建筑不是垮塌,就是成为危房。一些唐元时期的重要文物遭到破坏。寺内僧人将佛像搬进帐篷,在帐篷里坚持诵经。
“佛法僧都在,结古寺并没有消亡。”寺院管委会主任普布说。
活佛丹增·龙多尼玛所在的佐钦寺,也带来了价值80多万元的物资。“但我后来意识到食品、药品恐怕不是最重要的。”几天前,一位藏族老太太找到丹增活佛,祈求“最干净的酥油”,她要用此为死者点灯。这是藏族人祭奠死者的习俗。
丹增活佛说:“藏族人相信,死亡并非生命的终结。做好逝者的事情,是幸存亲人最大的希望和安慰。”
四川甘孜州一位宗教干部则表示,僧侣平时受到信众供养,现在为受灾群众超度祈福也是分内之职,“他们在精神层面上能发挥的作用是不容忽视的。”
4月17日进行的集体火葬,是震后规模最大的佛事活动。丧礼进行的两个小时中,上千僧人闭目诵经,超度逝者。
在扎西大通天葬台,结古寺还搭建了两个帐篷。十余位高僧大德在帐篷内诵念《大日如来佛经》,持续时间将达49天。那些上门捐献功德的受灾藏民则被阿卡们一一谢绝。
“现在不比过去,受灾了都不容易。”一个在帐篷外为高僧们烧水的僧人说。
4月22日,集体诵经仍在继续。这一天,玉树普降大雪。在白雪皑皑的山坡上,来自玉树本地当卡寺的上百名喇嘛席地而坐。佛音空谷传响,老鹰在天空盘旋。
结古寺僧人索南告诉笔者,无论是出于使命,还是出于职责,抑或是出于信仰,所有的爱心都是有价值的。
早在2008年汶川大地震灾害期间,就有佛教、道教、伊斯兰教、基督教等各种宗教团体投入赈灾。有舆论称,政府力量救灾偏重物质,而民间团体特别是宗教团体赈灾偏重精神,两大系统理应相辅相成。
在索南和笔者交谈时,女僧人丁巴卓玛正在不远处的一个帐篷内照顾酥油灯。她告诉笔者,地震发生后,她们就从访学的四川赶回玉树,为亡灵点灯祈祷。
她相信,酥油灯可以驱除黑暗,为逝者照亮通往极乐世界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