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每一座山都如同一尊巍巍耸立的佛像一样,拥有自己的名字;在这里,风能将人间的疾苦传达给天空,天空也能尽数收纳人们的意愿,经幡是人与风的使者,总是轻快地在风中飘荡;在这里,动物与人是平等的,它们同样可以行走庙堂,出入家门。然而,要读懂这座城市却不易,身在拉萨,始终不能彻底了解这座城市。有时甚至觉得,身在其中越久,越是对周围的一切习以为常,以至于熟视无睹。除了,不断延伸的钢筋水泥,如同游走的贪吃蛇,每每遇见,触目惊心。人随着时代发展而心动心痛,但城市却总是平静的,它默默行走,如同一个经世老者,宠辱不惊。它的颜色、它的味道、它的声音,一直都那么迷人,它们让位于宏大的建筑,隐匿在古城区中,跳跃着,闪耀着。
眼睛可以闭上,但耳朵不行。因此,无论何时,声音都是这里最不容忽视的元素,它最直接明了地标榜着地域、民族和文化。要理解一座城市,就去听它是什么声音。很多现代化的城市是没有自己的声音,即使有也全被淹没在浪潮一般的汽笛声里了。行走拉萨古城区,最为震撼的声音有两种,直触心底。一种是朝拜者手中木板叩击的声音,一种是诵经声。叩击声会均匀地打破诵经声,如同一声声强有力的伴奏。
记得一位藏族姐姐给我说过,藏族人用一生跪拜祈祷,却不看重个人的得失,口中念的都是祈求世界和平,众生安康。这种声音中所含的意境,只能用心体会。
味道大概是一个地方的魂吧,它意味着人们依靠什么生存,喜欢什么,依靠什么和宇宙交流。在西藏,有两种味道最为常见,桑烟味和酥油味。桑烟是人们通过风供养神灵的香,而酥油则兼而有之,同时喂养着人和神。
每逢月中,林廓路小昭寺附近的公交站都异常拥挤。人们相信,这是吉祥的日子,前来祭拜神灵会得到更多的加持。这一天,卖松枝的人就会在这里出现。松枝是用来煨桑的,以一个碗口大的容器作为计量,每盒5元。买卖双方的交流充满默契,卖松枝的阿佳,手法熟练,双手一抓就刚好装满一盒,转手倒进准备好的手提袋里,递到购买者手中。晨风过,香味弥漫。这些松枝被购买以后,很快就会被送到大昭寺、小昭寺或者某个小寺庙门前的煨桑炉里,化成纯净的白烟,连同清幽的香味一起,被风带走。
相对来说,除了佛殿中酥油灯的味道,在大多数情况下,酥油味要来得世俗一些,尤其是酥油店里。在这里,酥油被一块块包裹,堆放起来,天冷的时候,有棱有角不动声色,天热的时候就会显得圆润一些,甚至会渗出几滴油渍来。这期间,酥油的味道是最明显的,不用贴近就能闻到。很多外来人可能不习惯酥油味的浓烈。但这就是最西藏的味道,供养西藏的味道。
色彩是这座城市既隐秘又耀眼的符号。如果说随处可见的白墙是一条蜿蜒流淌的河,屋顶红色庄严的喇嘛红是巍峨的岸,那么日常生活其他颜色就是在河中游荡的彩色的鱼了。
相比很多地方对色彩的运用含蓄和内敛,西藏这座城市对色彩的挖掘甚至可以说有些张扬。仿佛无所忌讳,人们从头到脚,被装扮成各种颜色。
大昭寺广场上,阿佳手中的彩色发辫不光为女士准备,男士同样适用。长发的妇女发髻中缠绕着彩色,威武的汉子并不逊色,盘在头上的长辫子垂在额前,荡漾着一缕红。这里所有的人都喜欢戴首饰,南红的红,蜜蜡的黄,琉璃的蓝。行走在八廓街上,时不时能遇见将拳头大的老蜜蜡顶在额前的妇女,豪气震人。此时你可以设想,此人头上顶的可是数十万甚至无价的家当。看着看着,就会更加敬畏这彩色的世界了。
风景最为壮观的要数冲赛康珠宝交易市场,来自康巴的、安多的、后藏的男人脖子上、手上全是各色的珠宝。他们目光相对,肩并着肩,用古老的讨价还价方式在袖口中握手交流,说着听不懂的暗语,然而这一切都难掩珠光宝气,早已在人群中肆意流淌了。
对色彩运用到极致的要数藏式服装了。大概是难以概括服装的特色,所以这里大多数的服装店都以数字命名,比如从“111”至“999”,除了“444”“222”,其他三位重复数字的藏装店遍布古城区。在这里,成品的服装是很少的,老板还依照旧时量体裁衣法,因此布料是顾客看的重点。成百上千种布料,分不同面料被整体地摞在架上,然而真正难以取舍的是颜色,几乎没有几样颜色是重复的。眼花缭乱间,仿佛置身于万花筒。但这里的颜色,要比万花筒还要丰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