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县城里什么时候出现的出租车,我不可能知道,第一批出租车司机最清楚。那些司机,现在在哪儿呢?或许,有些仍然在路上,有些已经改行,成了一名乘客。

        我是一名乘客。因为不会驾驶车辆,也没有属于自己的车,所以经常是一名乘客,乘坐过各式各样的车辆,遇到过形形色色的司机。

        去年,在恰卜恰乘坐一辆出租车去某个较远的村庄,路况不是那么好。司机说需要付三十块。我觉得太贵,就说:给你二十块。司机说:那就二十五块吧。这个钱他该收,我也该付。

        今年十月份,我在家乡县城的某个街道乘一辆出租车去客运站,下车的时候问司机:多少钱?他看了我一眼回答:九块。

        我知道这趟只需要六元,但是由于时间紧,没有工夫跟他论理,就按他说的价钱用微信扫码方式付了款。

        今天是十二月十一日,我又回到坐落在黄河岸边的家乡县城,准备去一个村庄。这个村庄就是我出生的地方,在大山脚下,离县城不远,路况也很不错。

        司机说:这趟需要八十块。

        我觉得太贵,就说:如果乘坐城乡公交车,买三元钱的票到邻村的站点,再往沟里走几公里,我的行程便结束了,乘出租车顶多也就三四十元,你怎么可以漫天要价呢?

        司机想了一下说:好吧,那就四十块。           

        车行到距离目的地还有三四公里的时候,司机突然说:我以为你要去的是这儿,所以只要了四十块,如果还要继续走,这路太远了,你得再加十块。

        听到这话,我有些冲动地说:刚才说好了价钱,现在你又变卦,好吧!我干脆给你六十元好不好?  

        司机很平静地说:大哥,你别生气,我开车出租车很不容易,要是今天空车返回,就挣不上钱了。

        到了村口,我让司机停车,不用驶进巷道。下车时还说了声“谢谢”。那司机好像在半路丢了两只耳朵似的理都不理我,马上掉头回去了。

        其实,我已经满足了他的要求。但是,他也多少有那么一点点失望——因为,我没有像前面冲动时说的那样真付了六十元。

        站在路边看着飞驶而去的出租车,我想起了七年前在西宁的一件小事。那天下午雨刚停,我乘一辆出租车去火车站接人。司机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我看着车窗外面边听他说话。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他很得意地说:我最愿意服务的是从州县来的农牧民乘客,他们一般都是三四个人挤一辆出租车,到达目的地以后,我让每个人都掏二十元,下车关车门的时候还会听到一声“谢谢您!”

        看到此文的部分读者也许会说:你家乡县城的出租车司机,好像跟一些不愿接受治疗而死亡的偏执狂差不多,现在请医生抢救为时已晚。

        假如你们说我家乡县城的出租车司机已经到了那种地步,我只会赞同百分之八十。原因很简单,还有一件有关家乡县城出租车司机的故事让我很自豪——从事文化研究工作的朋友说:我和同事去你家乡一带开展传统民俗文化调研,那天乘一辆出租车去偏僻山村,司机得知我们此行的目的后非常高兴,他不但严肃地拒绝收钱,而且热情地免费服务了一整天,送回县城后还向我们表达谢意。这位司机发自肺腑的话和他的行动,让我们感到非常意外,心中充满了惊喜。


2020年12月11日晚于宗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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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美多杰,藏族,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贵德县人,现供职于青海省《格萨尔》史诗研究所。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青海省作家协会副秘书长、青海民族文学翻译协会副会长。出版有藏汉双语散文集、诗集和文学翻译集及《格萨尔》简明读本编译本等十余部。先后获青海第六届“章恰尔”文学奖、青海首届藏语文学“野牦牛奖”、甘肃第四届“达赛尔”文学奖、第七届青海省文学艺术奖和天津第二十四届孙犁散文奖、第三届全国“刚坚杯”藏文文学奖、第十一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