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女,藏族,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二十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金门源》杂志诗歌栏目编辑。在全国各级各类报刊发表作品400多首(篇),作品被20余种书籍收录,著有诗集《麦地的歌者》《低处的风声》。
秋到达隆
金秋时节,我约了三五友人,带着我的好心情,驱车直奔原生态的仙米达隆沟探秋访“友”——我相信那个梦幻的世界,一直在等待着我们。
达隆沟距门源县城60多公里, 是门源回族自治县仙米国家级森林公园的一个重要景区。北面有中国西北部著名的巍巍祁连山,南面是绵延起伏的达坂山,中间有九曲回环,蜿蜒东去的浩门河。据史料记载,仙米林区内动植物资源品种繁多,种类丰富,植物达110余科900多种,具有观赏价值的就有400多种;还有上百种药用植物生长其间;近140种野生动物繁衍生息在这块风水宝地里。早在十九世纪末和上世纪20年代,就有德国人到林区考察,采集标本。作为林区最美的地方,达隆沟就像是翡翠皇冠上镶嵌的一颗明珠,散发着诱人的光芒,它是人们消夏、野炊的好去处。每年夏、秋季节,无数的人群涌向这里,特别是久居城里的人们,回到大自然的怀抱,尽情享受山水之乐。
我曾在一首诗中这样写道:“我知道/是仙米的树/拉开了大地华美的序幕/它们以飞翔的姿态/游走在时光里/从一座山到另一座山/从一条沟到另一条沟/从一个山村到另一个山村/……/一丛树在树的中央飞翔/一片森林在山河里飞翔/绿色穿过我的发丝/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家乡的山河,最能撩起我们内心深处的情感之弦。
一路上,凉爽的秋风用金色的笔晕染了坡上的芨芨草、川里的庄稼、杨树的枝叶。我们被浓浓的秋意击中,像放飞的鸟儿带上渴望飞翔的灵魂向久久向往的仙米林区进发。
我们是被钢筋水泥困得身心疲惫的人,渴望融入自然的心情难于言表。到了达隆沟,一条蜿蜒曲折的石子路把我们带到了一个静谧、空旷、安宁、潮润的世界。这是一条向南延伸的山沟,沟深大约有十几公里。一进沟口,真有“两山排闼送青来”的意韵,只不过现在是秋天,这满目的金黄替换了盛夏的青翠。这里,山大沟深,空气新鲜,树木茂密,涧水潺潺,百鸟翔集,牛羊无数,弥漫着世外桃源的氛围。秋天这个魔术师用神奇的手笔将山间万物赋予仙姿神态,缤纷的色彩,灵秀的神韵,使人目不暇接,心旷神怡!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拿出照相机,对准焦距,恨不得把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景都装到自己的相机里带走。省上的一位老摄影家发出了由衷的赞叹:“真是人间天堂啊|”,我满怀自豪地说:“对啊,有歌为证‘走进风景如画的仙米口,才知道门源川里这般山清水秀’”,大家开怀大笑,都颔首默认。
往里前行,左右高大的群山被森林严严实实地覆盖,郁郁苍苍,像身披裘皮的华贵女子,一瞥一眸,雍容典雅,秀丽多姿。朋友说:再过些日子,黄刺的叶子变红,整片森林的色彩那才叫绝呢!
有人说,仙米林区的特色是“阳山柏,阴山松,桦树绕山根,杨柳水边绿葱葱”。越往里走,树木种类就越多,有常年苍翠的青松,挺拔的身子显得更加意气风发,它们成片地装扮着厚实的山脊,狂风暴雨只能让它们更加坚挺。与之相媲美的是杨树,桦树。它们的子女满山遍野,岁月的足迹附着在皲裂的树皮上,头顶金色的华盖,遮天蔽日。或长在悬崖峭壁,或长在庄户周围,或长在涧水之旁,与蓝天白云遥遥相望,它们的枝叶,或旁逸斜出,或直刺云天,或与鸟雀窃窃私语,或与流水缠绵抒情。小的杨树枝干笔挺,秀气,如少女之躯,楚楚动人;老的粗壮、苍劲,如饱经沧桑的长者。我想,树是上天赐予人类的最宝贵的礼物,没有树的世界真让人难以想象它的苍凉、荒芜。
金风送爽,万山遍染。正值落叶缤纷的时节,阳光下,百万叶子变成彩蝶的翅膀,披着金光闪闪的的外衣,在神话的王国里飞舞......被阳光点燃的叶子,发出迷人的光芒,像梵高笔下的画,像仙女织成的彩锦,像维也纳金色的音乐大厅,让人充满了无限的遐想! 那飘落在草地上的叶子,与浅黄色的草覆盖在大地的身上,行走其间,发出”沙沙“的响声,柔软而有节奏,恍如在一座巨大的金色宫殿中云游。女人爱美,更何况在这秀美的山水之间,每个人服饰艳丽,或沉思状、或远眺状,或飘飘欲飞状,恨不得把自己镶嵌在这美丽的自然中。一会儿大笑,一会儿歌声飘起,快乐的情绪弥漫在山水之间,多么惬意!
我们走了一半的路程,虽然有些气喘吁吁,但还是很兴奋。放眼望去,目翅所及的远方与达坂山接壤,山顶的积雪四季不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达隆沟中间地势较为平坦,气候也温暖,住着一些零散的居民。仙米这一带的居民大多是我的华锐藏族同胞,他们保留了本民族的语言、服饰和生活习俗,在这片纯净的土地上世代繁衍生息,外面的花花世界对他们失去了魔力。此刻的达隆沟,人们隐身于田地,路上几乎没有走动的人,偶尔出现的也是牵着几匹马回家的或是到田里收庄稼的村民。他们不知从什么时候住进了这世外桃源,有神山的守护,拥有天然的“氧吧”,纯净的雪山之水,蓝天、白云、牛羊、原始森林,享尽了人间的安宁啊!我们这些终日生活在喧嚣,忙碌中的城里人,对他们淡泊、宁静的生活只有羡慕。
前行中,我们惊奇地发现几头珍贵稀少的高原白牦牛悠闲地在林中徜徉,白牦牛是全国乃至全世界稀有的家养牛种,它享有林海“白珍珠”、祁连“雪牡丹”、“高原之舟”等美誉,它浑身是宝,是纯洁、吉祥、高雅的象征,在我县华锐藏区流传着白牦牛美丽而神奇的传说。
有史料记载,古时候,还在华锐的祖先华秀驻牧在阿尼玛卿雪山下的时候,经常受到邻近一个大部落的欺负,在这种情况下,华秀祈求山神指路。当时,一个穿白袍,骑白骏马的山神,在半空中随一朵五彩云向东飘动,华秀告别弟弟阿秀,带领本部人马向着彩云飘去的方向出发了。当经过花石峡的时候,体大力壮的黑牦牛“哞哞”哀叫,流着清凉的泪水,不肯出峡一步。谁愿离开故土呢,牧民们见此情景,也十分难过,放声大哭。这时,从阿尼玛卿雪山深处跑出一头白牦牛,在一声吼叫中冲向峡口,说来也怪,其它的牦牛都尾随而去,华秀部落又前进了。当牧人出峡口时,眼前的惨景使人们大吃一惊,黑牦牛全死了,白牦牛正和一条黑色巨怪酣战,一会儿在天上,一会儿在地上,斗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终于,黑色巨怪被白牦牛用角挑起来,不知抛到了什么地方了。一头受了伤的三岁小黑母牛犊不停地哀叫,白牦牛用嘴巴不停地添着可伶的小牛犊,添着添着,血迹没有了,小牛犊也慢慢变白了。这时,山神的白俊马一声嘶鸣,唤醒了绝望的华秀,他们又向前一步步走去。不知过了多少年,当骑白马的山神变成了白圪塔雪山时,华秀就认定这里是它们的归宿定居下来。在这里,喝了雪山泉水的白牦牛更白了,一群又一群,像天上的白云一样,养育着牧民。从此,华锐便成为白牦牛的故乡了。
白牦牛以日月为伴,以林海为家,神灵吉祥。远远地看着它们带领小牛犊悠闲地享用着有冬虫夏草生长其间的丰美牧草,我们不敢惊扰。在茂密的牧草中,还有几只公羊警惕地与我们对视,那一对象征着雄性之美的犄角让人感到威风凛凛,不可侵犯,我们只能拉近焦距偷偷拍摄它们的倩影。
从雪山深处走来的河水,由南向北,哗哗奔流,珠珠玉肌,清凉甘甜,如巴赫的音乐,令人陶醉!它欢快的旋律让每一棵小草,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都活起来,河水的自弹自唱,让整个林区显得更加静谧、诱人!这条河有四五米宽,人们用一根枯死的老树搭在河上,就成了天然的桥梁,更增添了古朴、自然的味道。探险的人,游玩的人,牧归的人,就可以随意穿梭在两岸。
行至山沟深处,气候渐渐变冷,两旁奇峰突兀,古木参天,更显幽静,忽逢山雨,只好回撤。
据说达隆沟里面还有个高山湖泊呢,湖泊虽小,但清澈幽深,深不见底,水边有巨石,倒映在湖心,让人感觉神秘莫测,不敢靠近,只可惜我们没有登上去探个究竟。
大美青海,奇景无数,可是,这秀美的达隆沟就是养我素心,寄我诗情的梦幻世界,它的幽林、丽水、奇峰,还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兽,花木草药,装扮着门源人生活的家园,它是我们心灵的归宿。它的美,让人留恋忘返,回味悠长!
飘散的墨香
“那不过是一滴墨水/在笔尖等待/不知在什么时候/书写什么/有时止步于一次无声的叹息/”这首小诗感动我的是与墨香四溢的有关回忆。回想那个被浓浓墨香浸润的年代,那种忽而举笔欲书,但又不知如何下笔,忽而千言万语凝于笔端,情感如决堤之河,洋洋洒洒,一泻千里,顿觉释怀的情状。然而时代在进步,人们的一切习惯也在悄悄发生着变化。在手机、网络信息发达的年代,人们早已遗忘用笔来书写的习惯,那些与墨香有关的记忆成为我们那个年代美好的印记。
我们的祖先创造了历史悠久的书写文化,成为书法、文学史上的宝贵财富。法国思想家伏尔泰说:“书信是生命的安慰”,古代的人们用毛笔书写家信,遥寄亲人,报平安,诉思念。后来钢笔的诞生、应用使书写更加便捷。写信、等信、读信,不仅是感情的传递,更是一种身心美好的享受,它架起了人与人之间的心灵桥梁。在过去的岁月里,这醉人的墨香一直陪伴着我们,温暖着我们。
古代有鸿雁传书、鲤鱼传书的典故,在现当代中也不乏感人的书信故事。《世界上最感人的50封书信》中精选了世界名人书信中最感人的经典之作,其中有对亲人感人肺腑的温暖亲情,有对爱人甜蜜浓烈的奔放情感,也有对朋友亲密无间的真挚友谊。品读每一封书信,都能让我们感受到这些触动人灵魂的情感。使人感悟伟大人物心灵深处的思想,体味他们的快乐和悲伤,倾听他们对人生真谛的诠释。
我在山东某文化馆看到莫言先生在1987年9月23日写给作家那耘的信中说:“您要的文章一拖再拖,请原谅! ……您看看,能用则用,不能用扔进纸篓即可。……走一趟,浮光掠影,回去就大写,实在有卖弄之嫌”;作家刘心武在1982年5月13日写给诗人、作家苏文河的信中说:“书名《同文学青年对话》是美术题还是手写体?盼弄的醒目一点,书名不要用《同青年作者的对话》,因为此小册子不是针对已能发表作品的青年作者,而是针对一般文学青年写的”;从以上书信中可见大师们对文学一丝不苟、严谨求实的态度,对做学问的人有着深刻的教育意义。
回首我们写信的年代,那种情愫美好而充满着淡淡的忧伤——无言的等待、静静的诉说、悠悠的思念。朋友的书信充满了真诚的关切与激励;恋人的书信充满了牵挂、想念与孤独;亲人的信件是满满的关怀、贴心与温暖。零星记得九十年代初朋友们写给我的一些通信话语:“现实是大地,梦想是天空,一个人只有头顶天空,脚踏大地,才能行走于天地之间;人应该像上帝一样地思考,平民一样地生活”;“没有道路通向你/在我读完的最后一本书中/群山之外/是辽阔的草原”;“一个人一生中需要有一些真挚的朋友,和朋友们写信谈心是很愉快的事......”;“三月已是春天,风吹过北京的广场和楼群,预示着一个明媚季节的到来,有时间请来信”;“诗歌是属于灵魂的光芒,它光明如太阳,微弱如烛火,照亮我们一生漫长的路程,这是我们热爱诗歌,热爱生命的理由;诗歌不是让我们自怜和脆弱的东西,相反,它应该让我们的生命更坚强,更明朗”;“春天也许会有寒冷和冰雪,但注定会有金黄的野雏菊遍地盛开,我们注定会有新的发现和收获,下个季节注定不成虚幻;只有努力过,只有拼搏过,只有追求过,我们才能说热爱生命的理由”;“我从万里之遥的异国送上我真挚的祝福,祝你健康、平安、幸福”。真是因为这些良师益友真挚的情义和不断的鼓励,才使我在文学的道路上坚持到现在,更让我的生活充满人世的温暖。在众多的通信经历中,有一件事让我记忆犹新:有一位安徽大男孩怀揣文学梦,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但因高考落榜,家境贫寒,复读无望,在孤立无援,极度失落,甚至想到了自杀时,他碰巧看到了我发在《诗歌报月刊》上的一首诗。他写信给我说“寻找你,因你‘伸出的掌心’......”“伸出的掌心”原句是“雨水灼伤伸出的掌心”,没想到这句话却让他看到了希望和温暖,我认真地给他回信,鼓励他,使他从孤独无望中走了出来,笑对人生。过去的大部分信件都飘散在时光里, 但现在一想起来,仍感觉温暖如初,那是多么美好的写信时代,多么难忘的人生回忆啊!
现在,随着网络时代的到来,越来越多的人弃笔而去。那些牵肠挂肚的家书,思念悠长的情书,悲喜共享的朋友书信更是难得了;读信后或兴奋、或惆怅、或向往的那种美好心境已经无从体验了,写信的美好时光已经让人们渐渐淡忘。有人说的好:“现代人的孤寂不是凄风苦雨独对孤灯远怀友人、故乡的酸楚,而是灯红酒绿、用体温互相慰藉的悲凉;现代人的孤独不在窗外高挂的月色,不在阶前急扣的雨声,而在只有情节没有情怀的连续剧,在拨通几个号码就可以解决思念的电话,在人潮汹涌竟然无一相识的街头。”是啊!人们的生活节奏在不断加快,生存压力不断增大,许多优秀传统丢弃的也越来越快。我们很难再去感受那种“相见时难别亦难”的切肤体会,对亲人的牵挂,对爱人的相思,对朋友的依恋缺少了那种温暖氛围的烘托。人们失落在茫茫人海中的孤独无助,失落在门对门不相识的尴尬中,失落在没有“鸿雁千里寄相思”的甜美等候中,失落在没有回味、没有人情的空虚中。当然,快速发展让我们的生活更便捷,更丰富,但许多美好的传统也应该继承和发扬。
以前和朋友们的通信大部分遗失,幸存下来的几封偶尔拿出来看看,不觉感慨万千,大家身处五湖四海,各自奔忙,有的已经失去联系。但每一种字体是多么熟悉,它们都代表着每个人的真性情。此情此景,仿佛笑脸依旧,关爱依旧,情谊依旧,温馨依旧,眼角不觉泛起感动的泪光。但面对现实,友人已失,被世俗的大海所淹没,美好的东西一去不复返,那谈谈的墨香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